饲养员和大象在单独相处时,表现得更为亲密无间,并且白天他们有意克制、压抑自己的感情,这一点颇值得玩味。
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人们逐渐约定俗成或制定出各种框架来约束、规范彼此的行为,以避免言语行动伤害他人或被他人伤害,这是文明进步之处。然而在获得安全感和稳定感的同时,现代人也将自身置身于一个无懈可击的隐形牢笼中。人人过于谦恭礼让、举止文明,反而压抑了真实性情与自我感受。现代人在众多虚礼的束缚下掩饰真我,一切感情均被理智化,没有了伤害和痛苦的同时,也丧失了喜怒哀乐等丰富的感情,情感也就日益趋于平淡苍白。因此,在物质生活日渐富裕充足的同时,我们的精神家园开始贫瘠荒芜,人与人之间也日渐疏离、淡漠,每个人的内心也都变得孤独空虚。相互交往也都带着华丽的面具,看不到彼此真情实感的一面。所以当前野蛮男友野蛮女友一类题材的影视作品流行也是不无理由的。虽然野蛮粗暴给人以原始不文明之感,却是内心真情实感的自然表露,因之悲伤、愤怒、嫉妒、厌恶、恼恨、欢乐、忧愁种种情感才得以俱全,人生也才更加丰富多彩。
“我”喜欢偷窥夜幕降临之后的象舍,想要看看象的私下表现也无非是出自对于除去面具后的人际关系的向往。然而,我也只是现代人自我过度保护下的一个畸形儿。一方面,意识到文明社会中的此种弊病,有心披露;另一方面,又痛感以一人之力却又无法抵挡这一必然趋势,最终也只能随波逐流,迷失自我。这大概也是现代文明发展的一个悖论。
村上文学中不断出现“象”这一意象,在处女作《且听风吟》中作者写道:“如若进展顺利,或许在几年或十几年之后可以发现解脱了的自己。到那时,大象将会重返平原,而我将用更为美妙的语言描述这个世界。”彼时,作者还处在一种理想阶段,对现实抱有幻想,期待着真诚和谐的人际关系的回归,而到了《象的失踪》创作之时,作者思想已经更为深刻成熟,终于意识到这一文明发展中的悖论,因此写道:“大象和饲养员彻底失踪,再也不可能返回这里。”
三、我与女士交往
文章双线并行,描述大象的失踪与寻觅的同时,记录了“我”与一位女士的交往。女士“是位顾盼生辉的女性,丝毫没有强加于人的味道”,“我”“没有发现任何不可以对她抱有好感的理由”。然而,谈论象问题之后,女士离我而去。
如前述,象实则是“我”的理想寄托,而与女士的交往是我欲将理想现实化的一个途径。女士与“我”探讨“和谐性”与“统一性”,指摘这个急功近利的世界,而一旦深入“象问题”的实质后,“我”终于发现,女士外表完美无缺,也不过是现代文明社会包装下的产儿,只是更为无懈可击。因此,两人只能无果而终。
象问题之后,“我”往往感到周围正在失去其固有的平衡。其实,这种失衡是理想与现实无法调和的冲突与矛盾。“我”追求向往纯朴自然、排除功利色彩的和谐社会,企图寻求自我解脱,然而社会以急速的文明化进程吞噬着不包含任何商品要素的事物,包括人与人的关系,作为个人却也只能顺应这一发展趋势,“真我”也只能成为文明发展的代价与牺牲品。社会文明谋求发展和进步的终极目标应当归结为建立一种真诚和谐的社会关系,而在向着这一目标逐步迈进的过程中,我们却一点点丧失了这一切,这是否与我们的初衷背道而驰呢?
村上春树曾说过这样一段话:“任何人一生当中都在寻找一个宝贵的东西,但能够找到的人并不多。即使幸运地找到了,实际找到的东西也已受到致命的摧毁。尽管如此,我们仍然继续寻找不止。因为若不这样做,生之意义本身便不复存在。”
面对这种进退两难之窘境,我们究竟应当何去何从?这是《象的失踪》所想要传达的一个主题。
参考文献
[1] 村上春树.象的失踪[A]//再袭面包店[C].林少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2] 林少华.消失与寻觅——关于村上春树《象的失踪》[A]//高宁,韩晓龙.日本近现代文学作品选析[C].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
[3] 于凌云.《象的失踪》中村上春树的自疗[J].江苏科技大学学报·哲学科学版,2007(12).
[4] 林少华.象的失踪与海豚的失踪[J].招商周刊,20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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